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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内卷”的2024年暑期档，总票房已突破35亿。

在《默杀》《云边有个小卖部》《头脑特工队2》等热门大片之中，藏着一部绝对“冷门+小众”的电影——《谯国夫人》。

说它冷门，历史背景放在南北朝时期的岭南地区，与三国、唐宋、明清时代的国民级典故相较，委实超纲。

说它小众，这是一部戏曲电影，属于中国电影特有的类型片。即便与歌舞片比起来，受众范围还要小几圈。

△《谯国夫人》预告片

《谯国夫人》预告片

作为珠江电影集团和广东粤剧院联手打造的“粤剧电影创新三部曲”第二部，《谯国夫人》的名头与势头，其实一开始相当出众。

它顶着金鸡奖最佳戏曲片的荣誉上映。7月5日公映当天，该片一口气打破2024年戏曲片内地票房、观影人次等五项纪录。

然而，如果以院线电影的标准评判，《谯国夫人》票房还不够理想；影院排片主要集中在广东，多为非黄金时段。

豆瓣网友评价也两极分化：有人说“这个戏本不适合上大银幕”；有人说“看完后对粤语粤剧多了一份了解与尊敬”……

与此同时，电影团队仍在努力宣发。广东特别是冼夫人故乡茂名，许多观众自发在线上大力安利。

这不免让人联想片子开场，老年的谯国夫人冼英，面临大军压境，仍不放弃最后的希望时唱的那段《剑锋立》：“曾踏遍，万壑千地。更何惧，所向披靡……” 

某种程度上，《谯国夫人》的境遇代表了今时今日戏曲从业者的心境——未尽人事，不言天命。

《谯国夫人》当然是一部难拍的电影。导演萧锋就说过，他原本以为这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。

回望3年前，“三部曲”第一部《白蛇传·情》，“白娘子”曾小敏的一段婉若游龙的水袖打戏，“圈粉”无数。加之4K水墨特效+极致东方美学呈现，助影片摘得华表奖。

与之相比，《谯国夫人》既没有家喻户晓的神话故事，也没有仙侠画风的加持。可以说，“地方题材+戏曲电影”形式，传播热度上，先天就缺乏优势。

冼夫人的故事还特别“硬核”。

套用现在影视剧的模板，冼夫人称得上是“大女主”角色。但要在特定历史时空里，理解她这位女主能力之大、胸怀之大，恐怕要烧掉不少脑细胞。

《隋书》记载，冼夫人原是南北朝时期古高凉地区（今广东茂名）的俚人首领，自幼贤明，擅长谋略，能“行军用师”。与高凉太守冯宝结为夫妻后，她积极协助夫君施行法令，平息纷争。

在战乱频仍的时代，她数次力挽狂澜，始终坚定维护国家统一，避免了岭南地区的割据甚至分裂。

因此，在南北朝以及隋朝，她曾七次获得君王敕封，被百姓尊为“岭南圣母”， 还被周恩来总理高度评价为“巾帼英雄第一人”。

不得不说，这样的人物故事，读起来让人心生崇敬，但十足少了代入感。

冼夫人题材在影视化方面，也少有珠玉在前。据查，2020年前，除个别纪录片，改编自冼夫人故事的影视作品屈指可数。粤剧《谯国夫人》也不是传统剧目，而是2019年底才首演的新戏。

2023年央视播出过一部剧版《谯国夫人》，影响力也很有限。

怎么把冼夫人的故事讲得精彩，让“硬核”变得“动人”，成了电影《谯国夫人》剧组面临的首要任务。

既然是电影，观众首先要的是“好看”。

电影开场，就是一场飞檐走壁的夜雨打斗戏。少女冼英随父兄出征，哥哥冼挺大杀四方，而冼英却不顾危险，拼死保护无辜村民。

实景拍摄，硬桥硬马，真飞真打……第一观感就像在看一部行云流水的武侠动作片。

演员的一举一动，保留了一些戏曲武打的身段，但又没有直接“搬运”踢枪之类的武行表演程式。

曾小敏饰演的冼英，张弓射敌，英姿飒爽，用的弓箭也是以真铁铸造，质感厚重。

情节演进方面，包括这场戏在内，影片前期以彭庆华饰演的哥哥冼挺为陪衬，设计了多场兄妹对手戏。

身在战场，冼英宅心仁厚，拯救无辜；凯旋之际，她又不忘劝诫哥哥，善待俘虏，切勿激化矛盾。

一个上善若水，一个性烈如火，形成鲜明对比，着实精彩。

到这里，剧组的用意已体现得相当充分——从剧情内核上，让观众走进人物内心，尝试去懂得冼英。

不仅武戏要“拳拳到肉”，文戏也要“落地生根”。包括表演和服化道，主打一个“真实感”。

以影片陈设、道具为例，设计制作图近百张，主要演员兵器30种、服装设计制作80套，头饰及配饰设计制作20余种。

譬如冼英婚后，在庭院中相夫教子的场景，就很生活化，很接地气。

把戏曲电影拍得向电影靠近，剧组下的功夫肉眼可见。

第一，《谯国夫人》并不像《白蛇传·情》那样基本沿用粤剧剧本，而是另起炉灶，直接创作了一个截然不同的电影剧本。

举个例子，粤剧版是按时间顺序，展现了冼夫人一生。而电影版是从冼夫人暮年面临的重大政治抉择开始倒叙，穿插、回溯其一生中若干个“关键时刻”。

也就是说，作为一部戏曲电影，《谯国夫人》努力营造冲突、推动情节，遵循的是电影艺术规律。

再举个例子，智取高州城，是一场堪比“特洛伊木马计”的大戏。

高州刺史李迁仕趁乱造反，以议事为由抓走了冯宝，并以此要挟冼英。冼英与驻守岭南的陈霸先（也即后来陈朝开国皇帝）联手，以进献厚礼为名，诱使李迁仕打开城门，实则暗中部署人马藏于货物之中，趁机出击，斩获大捷。

这场戏运镜颇具史诗大片的质感，且全然脱离了舞台痕迹，将“用电影语言讲戏剧故事”推向了更深的层次。

至于冼夫人收归海南岛等其他事迹，则以蒙太奇镜头辅以旁白带出，精简、清晰。

第二，《谯国夫人》采用的是实景拍摄。

影片有大量武打戏、战争戏，前后选景15处、设计场景33个，外景地包括浙江横店、象山、丽水以及广东茂名等地。

为的就是在青山绿水之间，上演一幕幕金戈铁马、刀光剑影，让故事更加可信。

用曾小敏的话来说，《谯国夫人》50多场戏，一个月要拍完，每天工作时间达到16-18小时，而且是辗转多地实景拍摄，难度比《白蛇传·情》“大了三倍”。 

当然，唱腔是粤剧的灵魂，是《谯国夫人》体现“戏味”的主要手段。

缠绵的抒情唱段，在剧中与快节奏的武打场面，形成一种动态的平衡。

曾小敏与其团队为电影量身定制了大量抒情和叙事并重的小曲，将《帝女花》《春江花月夜》《雨打芭蕉》《平湖秋月》等经典曲调融会其中，又加入舞台戏曲锣鼓点，让音乐更好地熨帖剧情。

《谯国夫人》：一部与自己赛跑的暑期档电影

冯宝被李迁仕劫持一幕，冼英心急如焚、辗转难安。

此处的大段唱词，从目睹幼子酣睡，到追忆新婚的甜蜜，从担忧丈夫安危、“几回怅望， 肠欲断”的迷惘，到“应执戈除奸，复见朗朗春光”的决心……从天伦之情上升到家国大义，情感细腻，又层次分明。

曲调声声欲诉，唱词文采斐然。

《谯国夫人》片末，隋朝建立后，番禺王仲宣叛乱。此时，冼英的丈夫、儿子都已早逝，她满头白发，仍披挂上阵，讨逆平叛。

有人说，在冼英这个人物身上，看到了花木兰的勇毅，穆桂英的忠贞，还有佘太君的气场。

要说片子的问题，可能也恰好是因为这一点。

“唯用一好心” ，片中的冼英显得过于完美。给人的感动虽有，但少了一些咀嚼与回味。

影片的质感，还有可以提升的空间。例如武戏的流畅度上，偶有“卡顿”。

战争戏规模也偏小，虽说戏剧舞台上可以“三五步千山万水，六七人百万雄兵”，但搁电影里，确实像“村斗”。

由此，再回看其票房上的劣势，更能体会到剧组的苦心孤诣吧。

目前，“三部曲”的最后一部——《三水女儿·红头巾》正在筹备之中。 

它讲述的是，上世纪30年代，广东佛山三水妇女“下南洋”的辛酸与坚韧。

粤剧剧场版《三水女儿·红头巾》近日在狮城上演。

至此，粤剧创新之路径已非常明晰——

用家喻户晓的IP试水，让人看到戏曲创新的可能性；

然后是通过一场硬仗，去攻克实景化拍摄的种种难题；

最后是回归当下，展现当代广东人的精气神。

作为“由虚转实”“从古至今”之间的过渡，《谯国夫人》的意义正在于此。而它诞生之难，寄望之大，也可想而知。

再难，总要有人去做；再孤独，总要人去跋涉。

毕竟，就算神话再好拍、好看，一个地方戏曲品种，总不能一辈子都讲别人的故事。

【撰文】话题研究员 郭珊 魏伯航 徐子茗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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